陆建钊面无人色,冷汗涔涔而下。他万万没料到,自己带来的精锐竟非此人一合之敌!眼见江梧提刀,一步步踏着血泊向自己走来,眼中杀意凛然,陆建钊连连后退:“你……你想作甚?!本官乃刑部员外郎,奉的是朝廷密旨!”
江梧闻言,嘴角那抹讥诮更浓:“刑部员外郎?上一个敢在爷面前摆这官威的,是叫姬什么来着?建陵总捕?刑部侍郎?记不清了,反正……死在我二人的刀下。”
“姬捕头是你杀的?!”陆建钊如遭雷击,面如死灰!但他终究是官场老吏,强压恐惧,猛地将身旁两名官差推向江梧,同时身形暴起,足尖一点桌面,凌空翻腾,袖中两枚精钢指环化作两点寒星,疾射江梧面门!
江梧身形微侧,长剑随意一撩,“叮叮”两声脆响,指环应声弹飞,一枚深深嵌入桌面,一枚击断桌腿。剑势不停,顺势一带,两名被推来的官差便如滚地葫芦般摔了出去。
陆建钊要的便是这瞬息之机!他借力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,竟如大鸟般横掠数丈,稳稳落地的瞬间,恰好挡在了一名正欲冲向大门的身影之前——正是那背负双剑的青衣少年!他本欲趁乱出门,却被陆建钊当成了雏鸟般的猎物!
陆建钊脚尖甫一沾地,毫不停歇,足下发力一蹬,双掌化爪,指间剩余三枚指环“铮”地弹出狰狞倒刺,带着刺耳的破空声,如毒龙出洞,直取少年咽喉!其势迅若奔雷,狠辣绝伦!
少年似对身后危机浑然未觉,依旧不紧不慢前行。眼看那淬毒利爪距他后颈已不足半寸,众人呼吸骤停,连惊呼都卡在喉中!
千钧一发之际,少年终于动了!他右手看似随意地搭上腰间那柄红鞘短剑的剑柄。就在陆建钊以为得手之际,少年五指微张,还并未握实剑柄,但那鞘中利剑却仿佛有灵,“噌”地一声,自行弹出两指宽窄!
“噗噗噗!”
三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!陆建钊身形猛地僵住!探出的利爪硬生生停在半空,指间三枚带刺指环竟齐刷刷脱落,砸落在地!他眼神空洞,仿佛被无形之力禁锢,方才那股凌厉杀意荡然无存,只觉少年手臂微动,眼前似有寒芒一闪,如剪刀开合,便已万事皆休。
少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右手依旧虚按剑柄,那弹出的剑身已悄然滑回鞘中。他看也未看僵立的陆建钊,步履从容,继续向大门走去。
行至门前,少年右手终于握实短剑剑柄,“锵”一声清越龙吟,短剑出鞘!只见他手腕轻旋,一道匹练寒光横扫而过!
“咔嚓!咔嚓!咔嚓!”
三根碗口粗的门闩应声而断!断口平滑如镜!一股凛冽劲风随之鼓荡,将沉重的大门“哐当”一声猛然吹开!
门外,乌云低垂,山雾弥漫。陆建钊如同泥塑木雕,目光呆滞地追随着少年的身影。少年在门外墙上摘下一顶斗笠戴上,临行前微微侧首,声音平淡无波,却似寒冰透骨:“脖子莫乱动,当心脑袋搬家。”语毕,身影没入茫茫雾霭之中,消失不见。
陆建钊怔怔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,僵立片刻,脚下忽地一个踉跄。他眼神空洞,似有无限往事翻涌,下意识地想抬头望天——
一只冰冷的手掌却从旁伸出,铁箍般扼住了他的脖颈!陆建钊只觉浑身气力瞬间被抽空,软软瘫倒,被人粗暴地按在地上。模糊的视野中,一张肤色白皙、细眉长眼、留着两撇胡须的脸庞凑近,正是江云。江云一手死死扣住他咽喉,一手急切地招呼江梧近前。
江云指尖在陆建钊颈侧喉结上方寸许处轻轻一按——
嗤!
一道细细的血线瞬间渗出!
江梧连忙撩起陆建钊的衣袖擦拭血迹,这才看清:在喉骨上方,紧贴肌肤之下,竟有两道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对称剑痕,呈“V”字形交汇于一点!两道伤痕深及喉骨,却巧妙地避开了主要血管,且底部并未完全贯通,使得涌出的鲜血大部分被导入皮内深层,加之伤口细若发丝,若非刻意探查,极难发现!
江云江梧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狂热。江云的手指在陆建钊脖颈那道细如发丝的剑痕上轻轻摩挲,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平滑,仿佛那不是皮肉,而是上好的瓷器被最锋利的金刚钻划过。他喉结滚动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颤抖:“不是二锋…是‘燕回’!”
江梧瞳孔骤缩,猛地俯身凑近,鼻尖几乎要贴上那两道对称的V形伤口。他看到了兄长所指——两道伤痕在喉结下方半寸处交汇,形成一个微不可察的、几乎被忽略的点,如同燕子尾尖最凌厉的那一点。伤口边缘光滑得令人心悸,没有丝毫皮肉翻卷,只有极细微的血珠正从那个顶点极其缓慢地渗出,汇聚成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红线,沿着脖颈的弧度,悄无声息地滑向衣领深处。
“起手…喉左三寸,剑尖微挑,破皮入肉不伤骨…”江云的声音如同梦呓,指尖虚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,“回手…借旋身之势,剑刃倒卷,自喉右三寸切入,精准交汇于一点…力道透而不破,剑气凝而不散…好一招‘燕衔泥’!”
他猛地抬头,与江梧对视一眼,两人眼中皆是骇然与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。这已不是杀人,是庖庖丁解牛般的艺术!那少年出剑时,剑身恐怕只离陆建钊的皮肤不足毫厘,剑气却已如最细的绣花针,精准地切断了皮下的筋膜与细微血管,而表皮,竟因剑速太快、剑气太凝练,在瞬间的高温下微微“熔合”,形成了一道完美的“封口”!
“他…他算准了…”江梧的声音干涩,“算准了老狗落地后必会转头…这一转头…”
话音未落,被江云半扶半按在地上的陆建钊,似乎因剧痛或极度的恐惧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!他下意识地想扭动脖颈,去看那消失在门口的青衣少年,哪怕只是一眼!
就是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扭动!
“噗嗤——!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响起。
陆建钊脖颈上那两道原本只是渗血的V形剑痕,如同被无形之手猛地撕开!以那个角点为中心,皮肉如同劣质的丝绸般向两侧豁然绽裂!伤口瞬间由一条细线变成一道狰狞的、深可见骨的裂口!
鲜血不再是渗出,而是如同开闸的洪水,混合着破碎的气管筋膜碎片,猛地从裂口中狂喷而出!炽热的血雾瞬间弥漫开来,带着浓重的腥气,溅了江云江梧满头满脸!
“嗬…嗬嗬…”陆建钊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,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。他徒劳地抬起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,想去捂住那喷涌的伤口,可那裂口太大,太深,他的手指只能徒劳地在喷溅的血泉中抓挠。
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。
随着颈骨暴露在空气中,众人清晰地看到,那森白的颈椎骨上,正对着咽喉要害的第三节骨节处,竟有一道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横向切痕!那切痕极细,极深,如同被最薄的冰片划过!
“咔…哒…”
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脆响,从陆建钊的脖颈深处传来。
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,陆建钊那颗头颅,竟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,缓缓地、缓缓地向一侧倾斜…倾斜…最终,彻底失去了支撑!
“咚!”
头颅重重地砸在冰冷、沾满血污的青石地板上,滚了两圈,停在一滩粘稠的血泊中。那双瞪圆的、残留着最后一丝惊骇与茫然的三角眼,正空洞地“望”着客栈穹顶那盏摇曳的油灯。
无头的尸身还保持着痉挛的姿势,断颈处血如泉涌,瞬间将周围的地面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。
死寂!
整个归林驿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死寂!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油灯的火苗不再跳动,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。所有还活着的人——无论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食客,还是仅存的几个面无人色、握刀的手抖得像筛糠的官兵,甚至包括见惯了血腥的江云江梧——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,僵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呕——!”
不知是谁第一个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,角落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。紧接着,如同连锁反应,接二连三的呕吐声、压抑的啜泣声、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客栈各个角落响起。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胃液的酸腐气,弥漫在空气中,令人作呕。
赵虎,这个刑部有名的悍吏,此刻脸色惨白如纸,握着鬼头刀的手青筋暴起,却抖得几乎握不住刀柄。他死死盯着地上陆建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,又猛地抬头看向门口——那里早已空无一人,只有被斩断的门闩闩和洞开的大门,门外是阴沉的天色和呜咽的山风。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,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“妖…妖怪…”一个年轻的衙役失魂落魄地喃喃着,噗通一声瘫软在地,裤裆瞬间湿透。
江云缓缓松开扶着尸身的手,任由那无头的躯体重重倒下,溅起一片血花。他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的血污,眼神复杂地看向门口,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青衣少年离去的背影。
“好快的剑…”江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他蹲下身,不顾血污,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陆建钊颈椎骨上那道细微的切痕,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,“骨断…而皮连…剑气入微…这已经不是武功了…”
他站起身,看向林青的方向,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:“林…掌柜的,您这位小兄弟…到底是何方神圣?”